为徐敬业讨武曌檄

骆宾王

伪临朝武氏者，性非和顺，地实寒微 。昔充太宗下陈，曾以更衣入侍。洎乎晚节，秽乱春宫。潜隐先帝之私，阴图后房之嬖。入门见嫉，蛾眉不肯让人；掩袖工谗，狐媚偏能惑主。践元后于翚翟，陷吾君于聚麀。加以虺蜴为心，豺狼成性，近狎邪僻，残害忠良，杀姊屠兄，弑君鸩母。人神之所同嫉，天地之所不容。犹复包藏祸心，窥窃神器。君之爱子，幽之于别宫；贼之宗盟，委之以重任。呜呼！霍子孟之不作，朱虚侯之已亡。燕啄皇孙，知汉祚之将尽；龙漦帝后，识夏庭之遽衰。

敬业皇唐旧臣，公侯冢子。奉先君之成业，荷本朝之厚恩。宋微子之兴悲，良有以也；袁君山之流涕，岂徒然哉！是用气愤风云，志安社稷。因天下之失望，顺宇内之推心，爰举义旗，以清妖孽。

南连百越，北尽三河，铁骑成群，玉轴相接。海陵红粟，仓储之积靡穷；江浦黄旗，匡复之功何远？班声动而北风起，剑气冲而南斗平。喑呜则山岳崩颓，叱咤则风云变色。以此制敌，何敌不摧；以此攻城，何城不克！

公等或居汉地，或协周亲，或膺重寄于话言，或受顾命于宣室。言犹在耳，忠岂忘心？一抔之土未干，六尺之孤何托？倘能转祸为福，送往事居，共立勤王之勋，无废旧君之命，凡诸爵赏，同指山河 。若其眷恋穷城，徘徊歧路，坐昧先机之兆，必贻后至之诛。请看今日之域中，竟是谁家之天下！移檄州郡，咸使闻知。

注释

伪临朝武氏者：指武则天，她在公元683年中宗李显即位后，以皇太后名义临朝执政，后于公元690年称帝，改国号为周。“伪”表示不承认其政权的正统性。

地实寒微：武则天父亲武士彟（yuē）原是木材商人，所以说她出身寒微。

下陈：古代殿堂下陈列礼品、站列婢妾的地方。这里指武则天曾是唐太宗的才人。

更衣入侍：传说汉武帝的皇后卫子夫是通过侍奉汉武帝更衣得到宠幸的，这里借指武则天得到唐太宗的宠幸。

洎（jì）乎晚节：等到后来。

春宫：东宫，太子居住的宫殿，这里借指太子李治。

潜隐先帝之私：指武则天曾是唐太宗的才人，太宗死后入感业寺为尼，后又被唐高宗召回宫中之事，隐瞒了她与先帝的私情。

阴图后房之嬖（bì）：暗中谋求成为后宫受宠的人。

蛾眉：美女的代称，这里指武则天。

掩袖工谗：用尽心机进谗言害人。典出《战国策·楚策》，楚怀王夫人郑袖用计陷害魏美人，教魏美人掩袖以取悦怀王，结果怀王割掉魏美人的鼻子。

狐媚：用谄媚的手段迷惑人。

践元后于翚（huī）翟（dí）：登上皇后之位。翚翟，皇后礼服上绣的雉鸟图案，代指皇后之位。

陷吾君于聚麀（yōu）：使我们的君主（唐高宗）陷入禽兽的行为之中。聚麀，两头牡鹿共有一头牝鹿，比喻父子共妻。

虺（huǐ）蜴（yì）为心：心肠像毒蛇和蜥蜴一样狠毒。

近狎邪僻：亲近奸邪小人。

残害忠良：杀害长孙无忌、褚遂良等忠良大臣。

杀姊屠兄：武则天曾杀死姐姐韩国夫人，逼死哥哥武元庆、武元爽。

弑君鸩（zhèn）母：弑君，传说武则天毒死了太子李弘；鸩母，传说武则天害死母亲杨氏。

神器：指皇位。

君之爱子，幽之于别宫：指武则天废中宗李显，将其幽禁在房州。

贼之宗盟，委之以重任：指武则天重用武氏家族成员。

霍子孟之不作：霍光（字子孟）那样辅佐皇室的人不再出现。霍光曾安定汉朝局势。

朱虚侯之已亡：刘章（封朱虚侯）那样的人已经死去。刘章曾平定吕氏之乱，维护汉室。

燕啄皇孙：汉成帝皇后赵飞燕曾杀害许多皇子，这里借指武则天杀害李唐皇族子孙。

龙漦（chí）帝后：传说夏朝末年，两条龙降临宫廷，留下唾液，周厉王打开观看，唾液化为玄鼋，宫女接触后怀孕生下褒姒，导致西周灭亡。